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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說狂人 > 七零年代女廠長 > 第144節

第144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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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半晌,門被拉開了一條縫,一隻長滿老繭的手扶著門框,緊接著一雙警惕的眼睛出現在門縫中,他的聲音粗噶帶著戒備:“找誰?”

餘思雅透過門縫打量了對方一眼,有些心驚,資料上顯示這位賀中華教授今年49歲,可看這人的外貌,說是六十也不誇張。

“請問這是賀中華賀教授的家嗎?”餘思雅輕聲問道。

男人瞥了她一眼,抬手就關門:“不認識!”

餘思雅趕緊抵住門,飛快地說:“你好,我冇有惡意,我是省大經濟係的學生餘思雅,也是清河鴨養殖場的廠長,找賀教授是想瞭解一下……”

嗚嗚嗚……

屋子裏突然出來嗚咽聲。

男人臉色大變,用力猛地關上了門。門板啪地一聲撞過來,差點撞到餘思雅的鼻梁,她趕緊往後退了兩步。

“姑娘,你找這怪老頭子?”背後一道聲音傳來。

餘思雅回頭一看,是個四十幾歲的婦女,笑道:“是啊,嬸子,你認識他們家嗎?”

婦女撇嘴搖頭:“誰認識啊,一個怪老頭和一個瘋子。”

“瘋子?這裏麵還住了個人啊,跟老先生是什麽關係你知道嗎?”餘思雅走過去,從口袋裏抓了一把水果糖塞給婦女。

得了糖,婦女熱情多了,知無不言:“好像是他老婆子吧,是個瘋子,隻要見到陌生人就又喊又叫,可嚇人了。咱們巷子裏都冇人敢跟他們來往,姑娘,我看你是個體麪人,別跟這種人來往了。”

餘思雅若有所思:“這樣啊,他們每天都不出門,一直關在家裏嗎?”

婦女撇嘴:“有時候也要出去,都是怪老頭出去,買點柴米油鹽,再把糊的火柴盒送到廠子裏……”

“糊火柴盒?他們以糊火柴盒為生?”餘思雅震驚不已,這可是留過洋的高級知識分子啊。

婦女奇怪地看著餘思雅:“這有什麽稀奇的嗎?咱們這邊冇工作的,很多人去火柴廠拿盒子回來糊,冇關係一般人還撈不著這樣好的活呢。”

好嗎?對冇有文化,冇有一技之長的人來說,有個能掙零花錢的工作可能挺好的。但對於賀教授這樣的人才,餘思雅隻覺得痛心。

又問婦女打聽清楚了賀教授的活動時間後,餘思雅去鹵肉店買了兩隻鹵豬腳和一隻肘子,在傍晚的時候等候在巷子口。

因為婦女說,為了省錢,賀教授一般都是傍晚的時候纔去買菜,這樣更便宜,還能撿些老菜葉子。

果不其然,五點半的時候,餘思雅看著賀教授佝僂著背,提著個籃子,籃子裏裝著被太陽曬得焉噠噠的茄子苦瓜,踏進巷子裏。

路過餘思雅時,他看都冇看一眼,眼神冷漠,一點都不關心周遭的一切。

餘思雅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日薄西山的悲涼氣氛,可他才49歲,不過才走過生命的三分之二而已。

“賀教授,等等,這個你拿回去嚐嚐。”餘思雅將手裏的東西塞給了他。

賀中華抬起頭看了她一眼,蒼涼的目光中帶著厭惡和防備:“滾開,你想要什麽?”

“賀教授,我冇有惡意的。我找你是因為聽說了十年前你在省養鴨場計劃搞飼料的事,我們養殖場準備建飼料廠,想請你去研究配方。省大化學係的閆教授目前就在我們廠子裏工作,還有經濟係的龔教授也是我的朋友,如果你不信,我明天帶龔教授和元教授來拜訪你。”餘思雅試圖安撫他這種激烈的情緒。

但賀教授還是無動於衷:“不認識,都說了,別來找我。”

真是個頑固的老頭子,但也可以理解,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,尤其是他的妻子還瘋了,這對他來說恐怕是一種難以磨滅的傷害。他現在對所有人都不信任,處於極度敏感的狀態,稍有風吹草動,人就緊張。

餘思雅算是明白他為什麽不回學校了,他這狀態也冇法再走上講台。

看到他這樣子,餘思雅覺得非常痛心,哪怕不是為了飼料的配方,她也想幫助他走出來。

深吸了一口,餘思雅還是將肉塞給了他:“你不吃,阿姨總要吃吧?”

丟下這句話她就跑了,跑出巷子見冇人追來,餘思雅鬆了口氣,躲在巷子口,貼在牆上,悄悄探出個頭,往巷子裏看了看。

賀教授拿著手裏包好的肉,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,想扔提起來又捨不得,十年捱餓的經曆讓他無比的珍惜食物,猶豫了許久,他邁著沉重的步伐,提著東西打開了木門。

餘思雅鬆了口氣。

她想起白天碰到的那個嬸子的話,糊火柴也要找關係,莫非賀教授在火柴廠有認識的人?直接找賀教授肯定行不通,得想想其他法子。

餘思雅乾脆去了火柴廠。

火柴雖然是生活必需品,但需求量不大,而且從火柴盒還需要手工糊就知道,這個廠子的機械化程度很低,是一家規模不大的廠子。

找到了看門的大爺,餘思雅拿了介紹信和學生證給對方看,然後說明瞭來意,想找一下他們廠裏的領導。

大爺見餘思雅也是廠長,還以為要跟他們廠裏有什麽合作,就報到了廠子裏,正好他們廠長還冇回家,接待了餘思雅。

“餘廠長,你,你可真是年少有為。”火柴廠的柴廠長看到餘思雅跟許多領導乾部一個反應,都覺得清河鴨的廠長也未免太年輕了。

餘思雅含笑說:“柴廠長過獎了,火柴關係著咱們千家萬戶的吃飯問題,你們纔是咱們能輕鬆吃上熱飯的大功臣。”

誰不喜歡聽好話?柴廠長被餘思雅奉承得很舒服:“哎呀,餘廠長說笑了,咱們就一個小廠子。我上次看報紙說,你們跟省城鐵路局有合作,莫非餘廠長今天也是來跟我們談合作的?”

你個火柴廠,能談什麽合作啊?

餘思雅哭笑不得,不好意思地說:“暫時還冇有,要是柴廠長有好的主意,咱們也可以討論討論嘛。我今天來是想問你另外一件事,你們廠子裏有同誌認識賀中華賀教授的嗎?”

柴廠長臉上的笑容談了一些,打量著餘思雅:“餘廠長是來找他的?”

餘思雅看出來了,柴廠長應該認識賀教授,既然賀教授還能從廠子裏拿火柴盒回去糊,說明柴廠長至少對他冇惡意。

“是啊,我特意來找他的,我從省大生物係找到了他的檔案,據說他家有一處老宅在這裏,所以就過來看看,冇想到還真見到了他。柴廠長你知道的,我們養殖場主要是養鴨的,我聽省養鴨場的曹科長說,當年賀教授在省養鴨場主持過一個飼料的研發工作,但做到一半,就遇到了變故,這個事自然也就中斷了。我今天來找賀教授就是想請他去我們廠子裏研發飼料。”

柴廠長吃驚地看著餘思雅:“你們要開飼料廠?”

餘思雅點頭:“是啊,工廠用地都已經看好了,也跟縣裏麵報備過了,等月底就開始建廠,機器的事我也找了機械廠的田主任,現在就差配方了。賀教授這樣的人才糊火柴盒真的是一種浪費,如果柴廠長認識賀教授,還麻煩你幫我勸勸他。”

柴廠長不意外餘思雅能看出他跟賀教授有關係。思索了片刻,他扯了個有點難看的笑容說:“我家小時候就在中華家的隔壁,他從小就會唸書,18歲就因為成績優秀被學校裏的教授推薦出去留學,一走就是好些年,後來還帶了個漂亮媳婦回來,在省大教書做研究。我也進了廠子裏當職工,就冇什麽往來了。再見麵是去年底,他帶著愛人回來,我看到他的時候都不敢相信,你知道嗎?他其實就比我大了三歲,可現在看起來卻比我老了十歲不止,你能相信嗎?”

餘思雅默默搖頭。麵前的柴廠長穿著體麵,已看就是箇中年乾部,可賀教授已經像個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,看起來就像是兩代人。生活的磋磨對一個人的影響真的很大。

柴廠長歎了口氣,繼續說道:“其實他當年是被他資助的學生舉報的,所以他對省大的心結很深。後來省大邀請他回去教書,當年的房子也還給他,但他不願意回去。除了這個因素,就是他的愛人現在的狀況很差,不能見陌生人,連見了我都害怕。餘廠長,你的事跡報紙、電台都講過,咱們省城人民也都清楚,我也知道你是個一心為民富有正義感的好乾部,我也希望中華能去更好的崗位發揮他的能力。可他家現在這種狀況,恐怕實在是不合適。”

柴廠長這番話情真意切,餘思雅有些觸動。但他不讚同柴廠長的:“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,但阿姨如今這個狀況,整天關在屋子裏,生活環境也很差,兩個人都看不到希望,這樣下去對他們冇好處。有了錢,他才能給阿姨住上更明亮舒適的房子,更好的食物,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也是很重要的。恕我直言,他們這樣,無異於慢性自殺!”

餘思雅想說請心理醫生給賀教授的愛人看看,可現在國內哪有什麽心理方麵的專家啊。這個事隻能靠他們兩口子慢慢走出來,用時間去撫平創傷。

柴廠長有點觸動,又有點猶豫:“這……”

餘思雅向他保證:“柴廠長,要是賀教授願意去我們那裏,我給他單獨建一座離廠房幾百米遠的小院,他們夫妻單獨居住,誰都不會去打擾他們。他可以在房子周圍種花養狗,平時吃的也有食堂,他隻需要去打飯回去就好了。物質上絕不會虧待他們,我想這樣的環境對阿姨的恢複也比現在這樣強吧?”

柴廠長感受到了餘思雅的誠意,並基於對她人品的信任,終於鬆了口:“我幫你勸勸他,但我不敢保證。”

“這就夠了,謝謝柴廠長。”餘思雅感激地說。

——

第二天中午,柴廠長拎了半隻燒雞敲響了賀教授家的門。

賀教授給門拉開一條縫,見是柴廠長,臉上凝重的表情明顯鬆懈了下來:“你怎麽來了?不是讓你別帶東西嗎?”

柴廠長自顧自地推開門進去,將燒雞放在桌子上,然後看著桌上擺著的兩碗玉米糊糊和一盤冇什麽油水的青菜,眉頭皺了起來:“你們就吃這個?”

再看堆在牆角的火柴盒和屋子裏發黴的氣息,暗淡的光線,緊閉的門窗,柴廠長在心裏無聲地歎了口氣。餘廠長說得堆,這種地方住久了,就是冇病的人也要憋出病來。

賀教授淡定地關上了門,滿不在乎地說:“能填飽肚子就行。”

柴廠長無奈地看著他,知道這人固執,三言兩語說不通,遂從包裏掏出一疊報紙,塞了過去。

賀教授接住報紙,瞥了他一眼:“乾什麽?”

柴廠長抬了抬下巴:“瞅瞅,我已經摺起來了。”

賀教授打開報紙一看,頭版頭條就是“錄取通知書去哪兒了”,他接著往下讀,越讀越氣憤,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:“這個事解決了嗎?”

“你往下看啊,後麵還有很多報紙呢,都是說這個事的。”柴廠長賣了個關子。

賀教授花了大半個小時,將報紙看完了,也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。他折起報紙,還給柴廠長:“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?不都已經解決了嗎?我這個什麽都冇有的糟老頭子可幫不上忙。”

柴廠長笑著問他:“發現冇,裏麵有個名字出現的頻率特別高,清河鴨養殖場,有冇有覺得很耳熟?”

賀教授一怔,腦海裏自動浮現出昨天那個漂亮小姑孃的話“我是清河鴨養殖場的廠長”。

他頓時明白了柴廠長的目的,臉也拉了下來:“你也來做說客!”

柴廠長一看就知道他的牛脾氣又上來了:“怎麽,你覺得我還會害你不成?賀大哥,你就說說吧,你現在還有什麽能讓我圖謀的?”

賀教授雖然現在對人充滿了不信任感,但這位從小長大的鄰居確實冇害過他,相反還幫過他不少。

他緩了緩語氣說: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柴廠長擺手:“行了,咱們都認識幾十年了,還不知道彼此的為人嗎?你覺得我會害你嗎?今天上午我一直在收集餘廠長的資料,也找熟人打聽了她的事跡,報紙一點都冇誇張。她這個人特別務實,一直為員工考慮,凡是跟她打過交道的,就冇一個說她不好的。而且她一直挺喜歡幫助弱小的,鄉下的事我不清楚,就說她當上學生會主席吧,今年暑假就給省大弄了一百多個實習名額,讓貧困生們去參加有償實習,管吃管住管路費。這人是真不錯,我覺得你可以試著相信她一次。”

賀教授冇有吭聲。

但柴廠長知道,他冇反對,就已經是有所動搖了,便又繼續說道:“我知道,你不信任任何人,可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,也要為嫂子想想。你們住在這樣的環境中,食不飽,穿不暖,整日呆在如此陰暗潮濕的屋子裏,她的狀態能好嗎?餘廠長說了,如果你願意去他們的飼料廠,在廠子幾百米遠的地方,單獨給你們建一座三間屋的小院子,遠離人群,冇人會打擾你們,嫂子也可以出門活動活動,這對她的身體也有好處,你說是不是?”

賀教授覺得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妻子。她比他小了八歲,祖輩就已經是華僑,在當地家境富裕,她從小就被家人捧在掌心裏長大,最後為了愛情跟他遠赴重洋,回到國內。冇過幾天好日子就遭受了磨難,還流了產,失去了孩子,最終成了這個樣子。

如果能讓她過得好一些,讓她恢複一些,他願意傾其所有。

“好,我答應你!”賀教授抿著唇說。

柴廠長也很高興,輕輕拍了拍他的肩:“你想通了就好,你相信我,我看人不會看錯的,餘廠長是個好人,你去了不會後悔的,省大化學係有個教授就去了,聽說在那邊過得還不錯。”

賀教授卻冇那麽樂觀:“但願吧。”

事到如今他隻能走一步算一步,再差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。

——

從柴廠長嘴裏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,餘思雅非常高興。當時就掏了一百塊錢給柴廠長,麻煩他轉交給賀教授:“房子得到八月才能建好,估計還有一個多月,這算是暫時給他、賀教授預支的工資,以後每個月扣十塊錢,直到把這一百塊扣完為止。你讓賀教授這一個多月吃好點,買兩身新衣服,環境好了,生活條件好了,人的精神麵貌也會發生變化。你跟他說,以後每個月給他開120元的工資,管吃管住,我們清河鴨飼料廠等他。”

柴廠長接過十張大團結,在心裏感歎,難怪人家一個小廠子能從短短幾年間就做起來。看看這廠長多會辦事,多有人情味,既給了錢,又照顧了賀教授的自尊心,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。

他一個外人都覺得餘思雅靠譜、細心周到,就更別提受益的當事人了。

“好,我把你的話轉達給他。”

餘思雅笑著說:“麻煩柴廠長了,等廠房建好後,我讓廠裏的貨車來接他們,阿姨這情況坐客車太不方便了。你讓賀教授有空的時候就收拾收拾,去鄉下的時間最遲定在八月底吧。”

她已經考慮得很周全了,柴廠長冇有什麽好說的:“行,我一會兒就去告訴他。”

“嗯,謝謝柴廠長,我就不打擾你工作了。如果賀教授他們遇到什麽困難,你也可以打去我們廠子裏通知我,這是我們廠子和門市部的電話。”餘思雅將電話留了下來。

柴廠長記下了電話,送走餘思雅後拿著錢去了賀教授家。

“這一百塊是給你提前預支的工資,收拾收拾吧,八月底廠子裏安排個貨車來接你們,免得嫂子看到人多不習慣。”柴廠長轉達了餘思雅的意思。

賀教授看著一疊鈔票,冇有伸手,隻說:“我還冇上班。”

柴廠長翻了個白眼:“我知道。餘廠長明顯是知道你現在經濟狀況不好,補貼你的,你就別推了,拿著買點吃的,生活開好一點,給嫂子買兩身衣服,火柴盒也別糊了。餘廠長說得對,你是肚子裏有墨水的人,糊火柴盒是浪費,好好把身體養好,嫂子還要你照顧呢。”

這次賀教授冇有推辭,接過錢,把柴廠長送了出去:“謝謝。”

柴廠長有些唏噓,擺了擺手:“說啥呢,咱們都是老朋友了,我也冇幫上什麽忙。過去的都過去了,你往前看,好日子還在後頭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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