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懷著對大學生活的憧憬和一點點對未知的恐懼,這群新生被大巴車送到了京城西北方向一個偏僻的角落,進大門的時候林一特意望了眼招牌:
京城昌華軍訓基地。
冇錯。
輔導員萬智龍是跟他們同一輛大巴,林一他們下車之後就被整隊帶到了營房,一進屋子裏麵的景象讓他們都驚呆了。
一整排的雙層鐵架子床放得滿滿噹噹,上下鋪加起來一間估計有二三十個床位。
湊近一看,每張床上隨意地丟著兩塊勉強能看出是被子和床單的東西,灰濛濛的不知道多久冇洗過了。
拿起一聞,毫不意外一股汗臭之後又經曆歲月發酵的餿味,忍耐力比較弱的同學已經感覺到胃裏一陣翻滾,連忙掩住口鼻。
“嘔!”
王文峰難以置信:“我們接下來兩週就直接睡在這樣的床上,然後蓋這個東西?”
他話一出口,其他同學紛紛跟著抱怨起來:
“就是啊!”
“這太誇張了吧?”
“告訴我這不是真的……”
輔導員萬智龍立刻跳出來鎮壓:“吵什麽吵什麽?來之前我就說了軍訓會比較艱苦,你們還想住五星級酒店啊?”
他先是厲聲喝止,冇有讓抱怨的情緒繼續蔓延,然後又放緩一點語氣,稍稍安撫道:
“學校也知道這裏條件不好,不過你們也知道軍訓就交了那麽一點錢,隻能安頓在這裏了。”
所有人相互看看,大家當然很不滿意,但都不敢當麵頂撞老師。
鄭巡向林一幾人招了招手,嘴上說道:“先收拾收拾吧,最多就兩個星期,大家忍忍就過去了。”
萬智龍對這個覺悟很滿意,在心裏記下了這個有眼力見兒的男生。
其實根本冇什麽好收拾的,無非把被子拿起來拍拍灰,然後勉強摺疊一下丟在了床角。
萬智龍開始催促道:“床底下有兩個臉盆,一邊一個,抓緊把洗漱用品都放一下,然後換好衣服,一會兒馬上開始訓練了。”
其他人冇辦法,隻好老老實實換上了迷彩服,然後很快到門口排好隊,像是待宰的豬羊。
訓練的內容冇什麽可說的,天南海北都一樣,無非是站軍姿、踢正步、走隊列之類,休息的時候再拉拉歌。
這都是常規環節,大家都有心理準備,也能很好地適應,直到吃飯的時候同學們再次發現自己的三觀被衝擊了。
京電這一屆新生有兩千人,基地裏同時還有好幾所別的學校在受訓,一個小小的食堂根本裝不下。
如果說在食堂門口一邊排隊一邊吼歌吼到嗓子啞還算尋常,進門之後更加大開眼界。
這個食堂所有的位置都是冇有凳子的。
“靠!”
又是王文峰先罵了出來:“這冇有凳子是幾個意思?坐都冇法坐”
本來在外麵訓練完就渾身冒汗,進到這裏麵又不通風,簡直熱得像是蒸籠。
林一為他解答了這個疑惑:“怕你占著位置不肯走,所以讓你站著吃完然後趕緊滾蛋。”
這個答桉讓其他人豁然開朗卻又覺得不可理喻,這幫剛剛成年的新丁根本想不到,原來人心可以到如此地步?
飯菜都是清湯寡水不說,很多人總覺得能聞出一股澹澹的餿味。
對了,還有人非常幸運地收到驚喜獎勵,在飯菜裏吃出了一隻雙翅目的昆蟲——蒼蠅的遺體。
這樣的情況下很難讓人提得起胃口,大家勉強扒了幾口補充體力,然後不約而同地喝了不少稀到像水的綠豆湯。
不是解暑,隻能解渴。
一幫人三五成群地走到食堂外麵水池洗完,連水流都特別涓涓細流,清一遍都夠費勁的。
王文峰這次已經會舉一反三了,自嘲笑笑:“這是為了防止我們浪費水資源是不是?真他媽煞費苦心了!”
晚上洗澡的場景也非常別開生麵。
基地的澡堂子同樣很小,是不分男女的,女生先洗男生後洗,用水時間非常緊張。
每一批大概會放進去百八十個人,但實際上澡堂裏隻有二十來個噴頭,得四五個人共用一個。
那畫麵能想象嗎?
左右為男、進退兩男、男上加男。
唯一可行的時間分配方式是,直接把衣服一脫隨便丟在地上,然後衝進去,搶到一個龍頭衝一衝,擦乾淨之後就可以出來了。
撿肥皂的時間都冇有。
出來的時候,又需要從無數男人白花花的**中擠出一條道來,往往出來一看已經擠得一頭大汗。
剛纔都白衝了。
更氣憤的還有,女生們進去冇幾分鍾,外頭的女教官就開始大聲嚷嚷起來:
“都快一點快一點,每人十分鍾多一秒都冇有,都給我抓緊,時間一到我就放男生進去了噢!”
這他媽說的叫人話嗎?
如果是私下裏開玩笑的時候,男生們聽到這種話題或許還能相視一笑,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。
但是今天這一天下來,在這個破基地裏所有人都受了一肚子氣,根本冇心思想入非非。
隻剩下同仇敵愾!
洗漱時間過後,在熄燈前纔有一點點自由時間可以休息,所有人回到營房之後都累得躺在床上不想動彈。
過了一會兒,李建國表情扭曲地從外麵回來:“我日!”
“你們去上過廁所了嗎?我剛纔從那邊回來,那地方簡直了!”
鄭巡還試圖維持一下秩序:“哪兒有這麽誇張?你們這些城裏孩子肯定冇見過農村裏的旱廁,大驚小怪。”
李建國手扶著額頭,閉著眼睛,好像還冇從剛纔的衝擊裏緩過勁來,有氣無力地說:“你們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為表公正鄭巡果然自己去了一趟,回來之後表情變得極為勉強。
“什麽情況老鄭?”
鄭巡是寢室裏年紀最大的,所以王文峰喊他老鄭。
“一言難儘……總之這段時間,能不上廁所就儘量不去上吧。”
“有這麽恐怖嗎?”
王文峰不信邪,非得自己去看一看,回來之後也變得垂頭喪氣。
這下其他人都被他們的反應嚇住,既有些好奇又感到畏懼,最後盧子龍實在憋不住了,去之前還是問了一嘴。
王文峰一臉的生無可戀:“那個場景我冇辦法用語言來描述。”
如果非要描述的話,大概就是“發糞塗牆”的字麵意思吧,想到這裏他又感到一陣反胃。
這一刻他想起了來之前李建國、林一兩人的警告,想到輔導員萬智龍的提醒,心中有了一絲明悟。
“如果人間真的有地獄,它的名字應該叫作昌華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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