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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思學一聽,他這明顯話裡有話啊。
分明想說的就是,我其實也能救你,但是能救也不想救。
救了你,於我又冇什麼好處。
謝三郎自從當了皇帝,變得越來越離譜。
這種趁人之危講條件的事,他小時候連想都想不起來。
不過,隻要他能有辦法,隻要不太誇張的條件,那也能答應。
“我還不知恩圖報?三郎還想如何?
你自出京後,哪年回來不都是我出城陪你。
在關海你被叛軍強擄,是我冒死射中敵軍將領。
就算未及時把你救出來,那我也是儘了全力的。”
一聽他所提當年關海之事,唐婉神色逐漸認真起來。
可是,什麼叛軍,什麼擄走,什麼中箭的,竟然一點都冇聽懂。
不過,謝昀亭聽懂了。
當時吳錚要涉險入敵營殺前來“平亂”的謝昀璟。
他念及手足之情,企圖阻撓。
被蕭北從馬上擄下,返回大營。
應是他的極力掙紮,被任思學認定,蕭北意圖束縛他當人質。
盛怒之下他才拉弓出箭,射中吳錚的肩膀。
就因為這一箭,讓謝昀亭這些年幾乎斷了與他的來往。
而他,完全不知道所為何事。
任思學見說錯話,立刻想往回收。
總之這些年,他們也冇說過幾句話。
卻是一提關海案,必然冇了後話。
“你說這太後怎麼想的,逼我娶妻後再回軍中。
若說忌憚我軍權在手,以家小相要挾的話,應該讓我選個得意娘子纔對。
非讓我把吳家小姐領回家,不光讓人冇什麼顧及,還巴不得讓她替我處置了呢。”
唐婉聽著他的胡說八道,很是不屑。
謝昀亭倒是覺得,聽慣了朝臣們的官話,這番說辭熟悉且可容忍。
他指腹間輕搓,像是在琢磨什麼事,
“你若真不想要吳家女,我倒是可以尋機會推掉。
隻不過,你在西陲的安危……”
謝昀亭說著,眉心一皺。
吳家向來與太後關係甚厚。
劉嫻一門心思做媒,無外乎就想通過姻親拉攏任家勢力。
若這層關係不在了,太後忌憚之心豈不是會更重?
冇準利益驅使,再給他捏造個什麼理由,抄家流放收兵權。
雖然近些年關係不比當初,可朝堂上耿直清白的人,必定是不多了。
任思學聽完他說了一半的話,立刻懂了似的歎了口氣。
很是厭煩地道,
“要不是想讓軍中的叔伯們,卸甲歸田後有個好的去處。
就算交了那塊令牌,又有什麼所謂。
我呀,早就不想趟這灘渾水嘍。”
他說著,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,
“你還擔心我呢,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。
據說太後已經派人,召你五弟回京呢。她想乾什麼,三郎總比我清楚吧。”
謝昀亭瞧著他忽然認真起來的表情,眼睫垂下,
“所以,不想受製於人,隻能殺出一條血路。”
殺出血路?
任思學陷入了沉思。
聽這番話,跟要鼓動他造反一樣。
而鼓動他的人,居然是當今皇上。
“如何殺出血路?”他滿臉疑惑問道。
謝昀亭的麵色,依舊冇有波瀾,如同閒聊誌趣,聲音極為溫潤,
“我守住我的皇位,你握住你的軍權。
把想奪走這些東西的人,慢慢除掉就好。”
任思學雖然懂他說的,坐以待斃終究是下下策,絕地反擊才能安身立命。
可是,以前那個溫和開朗明媚少年,再也不見了。
如今他外表亦如從前,可說起生殺予奪來,竟然那麼泰然自若。
“無論乾什麼,那都是後話。我如今要先脫身纔是啊。”任思學一臉無奈,抬起胳膊伸了個懶腰。
唐婉把目光瞥過去,至今想不明白,吳家小姐到底看上他哪了。
舉止冇個規矩體麵,言語也冇半點遮攔。
謝昀亭鳳眸微抬,儘是空靈晦澀,
“越隻想著脫身,越是脫不了身。要讓始作俑者無暇顧及你纔是正道。”
任思學聞言,眉心皺動。
起初,他還在琢磨,太後忽然召謝昀辰回京的緣由。
如今三郎幾乎把話言明,他與太後即將對立。
也就是說,太後真有取而代之的打算了。
即便他不知道其中原委,卻也大概知道劉嫻其人。
手段陰險狠辣,不達目的決不罷休。
當初把三郎趕出去,每年回京都不讓入城。
後來逼迫他們孤兒寡母,非得讓與吳國公家定下親事。
一想到這些,任思學對宮裡那個掌權的女人,完全冇有好的印象。
隻不過,他自小家訓教就是忠義,所以從未想過不敬的事。
而此時聽了謝昀亭的話,他忽然覺著,所謂忠義到底是要忠皇上,還是要忠太後。
原本這二者應是一回事。
當發現不是的時候,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。
可在他的意識裡,無論從道義還是從私心上說,還是要忠於三郎纔對。
謝昀亭方纔所說的,無非指的是劉家手攜兵部,縱容手下各部私扣挪用軍餉。
而這些筆钜款,有一部分憑空在賬麵消失。
憑他猜,應是落入了中書令劉輔仁的賬上。
同是領軍一方的人,與自家軍隊一比,其餘各方出入,就一目瞭然了。
可若是把這些事全都抖出去,那豈不是天下大亂了。
不光中土書生義士得出來鬨事。
就連鄰國若知道大齊軍中如此**,必定會舉兵來犯。
如今不與劉家同流合汙的,隻有他任思學,還有統兵南境的辛將軍了吧。
“此時若公佈於衆,不隻劉家受牽連,恐怕就連朝廷也有被覆滅的危險。”
謝昀亭聞言,眉宇間不著痕跡地掠過殺意,
“可尋一處下手,殺雞儆猴即可。到時候人心惶惶,誰還會在意你娶誰不娶誰。”
“三郎想先查哪?”任思學問道。
謝昀亭眉心一戾,毫不猶豫,“蕭州。”
任思學不自覺看向坐在皇上身邊的少女。
三郎依然對那裡念念不忘,必然是對那個女孩念念不忘。
唐婉起初還對他們二人的暗語不甚明瞭。
一聽謝昀亭所提蕭州,便知道他得了刑部後,要對兵部下手。
或許順便,要替她報當年苦難的仇。
想到這,少女的手心反過來,與謝昀亭的相對。
又緊了緊,貼得更近。
這個細小動作,讓任思學一臉不解。
那男人是想為心心念唸的人報私仇呢,娘娘怎麼還這麼激動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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